?【艮下離上】 旅:
初六,旅瑣瑣,斯其所取災(zāi)。
此旅之離也,而爻辭云爾者,離之為言麗也。初六變體為離,言麗乎下而不移,若所謂居下流者也。凡以其志卑而不趨乎高,其志小而不趨乎大,故九四雖為剛?cè)嶂龖?yīng)而不能上比,則九四亦處乎上而莫肯下從,此小人之親寡而自取之者也,故曰旅瑣瑣,斯其所取災(zāi)。瑣言小,瑣瑣者,小之至也;災(zāi)言九四,莫之應(yīng)也。斯其所取災(zāi)者,以初自絶于九四,故九四莫之應(yīng),以自取其失所之災(zāi)為旅之離,而與離之本體異焉。且離之旅者,于離麗之世而無承無應(yīng),為君子之旅;旅之離者,于旅寓之際而趨卑執(zhí)下,為小人之麗。然君子之道宜不終于寡助,故有履錯然之辭者,六二自上而來,交際以禮也;小人之道必終于失所,故有志窮之辭,言九四旅于處終,莫之應(yīng)也。
六二,旅即次,懷其資,得童僕,貞。
此旅之鼎也,而爻辭云爾者,鼎有取新之義,以象人材之美也。君子之才足以利物,茍旅而失所,則止而未進(jìn),雖有利物之才,亦藏器于身而已。藏器之道,謙而無所與,順而有所屬,則終無尤矣。故言旅即次者,止而未進(jìn)也。懷其資者,才足以利物,而藏器于身也。得童僕貞者,童言未有與,僕言有所屬也。蓋六二隂而無應(yīng),旅居而未安之象,故曰旅即次。中正則有德而利物之象,居隂則藏器而未用之象,故曰懷其資。介乎初六、九三之間,不以剛健與下,而柔順以承上,故曰得童僕貞。夫鼎以用才為義,故象亨餁之用,而幽至于享上帝,明足以養(yǎng)聖賢。是爻則即次以懷資,而其才未可用也,故為旅之鼎,而與其本體異焉。且鼎之旅言君子之可用,旅之鼎言君子之失所,各以本體為主也。
九三,旅焚其次,喪其童僕,貞厲。
此旅之晉也,而爻辭云爾者,晉之為言進(jìn)也。進(jìn)而當(dāng)其義,則所謂柔進(jìn)而上行;茍非其事,則所謂進(jìn)必有所傷。乃若不以柔進(jìn)而剛過中,則又若所謂晉其角者矣。夫旅柔得中而後亨,九三無柔中之道,而剛過以自處,則傷之者至矣,故曰旅焚其次,此蓋與進(jìn)必有所傷同義焉。旅順乎剛而後亨,九三乃不以卑順承上,而反以剛過與下,則身必危矣,故曰喪其童僕,貞厲,此蓋與晉其角同義焉。夫當(dāng)可進(jìn)之時,盡能進(jìn)之義,則自昭明德順而麗乎大明可也,此晉之六二所以衆(zhòng)允悔亡也。旅非可進(jìn)之時,九三又無可進(jìn)之義,于是而妄作,則非晉之進(jìn)也,是旅之進(jìn)而已,故與其本體異焉。且晉之旅者,言當(dāng)晉之時而有能進(jìn)之道,則雖旅可亨也,故曰衆(zhòng)允悔亡。旅之晉者,言當(dāng)羇旅之時而違可進(jìn)之義,則其進(jìn)必傷矣,故曰旅焚其次。
九四,旅于處,得其資斧,我心不快。
此旅之艮也。而爻辭云爾者,艮之才本乎止,而時行則行。所謂旅于處,未得位也者,以未得位,故止其所處而未出也。所謂得其資斧,心未快也者,有其德矣,有其才矣,欲行其志而未可也。蓋九四所居隂也,故旅處而未出;其才陽也,故剛動而欲進(jìn)。然以陽居隂,故未得行其所志,而心未快也。是皆艮之義也。資言其有剛實之德,而仁足以利物;斧言其有剛斷之才,而義足以制事。然艮之所謂時止時行者,天人之所同,而是爻則當(dāng)旅之時,而有時止而止,欲行未進(jìn)之義,故為旅之艮,而與艮之本體異焉。夫旅之為卦,兼艮與離而後成。初六有麗著而不移之義而已,無時止時行之義也,故全體為離。九四有時止而欲行之義而已,無柔麗剛之義也,故全體為艮。
六五,射雉,一矢亡,終以譽命。
此旅之遯也。而爻辭云爾者,有聖人之道,是以致文明之治,而時不見用,則其德隱矣,故曰射雉一矢亡。上以天下之譽,而命之以政,則非自知之也,亦歸于隱而已,故曰終以譽命。蓋旅之六五,居六爻之尊,旅之盛也,于體為離,可以致文明之沼也。然上無與,下無應(yīng),則時不見用,而其德隱也,故曰射雉一矢亡。若乃居一卦之盛,處衆(zhòng)爻之尊,則譽不可掩,而上以命逮之也,故曰終以譽命。雉,文明之物也。射雉,言致文明之盛治也。一矢亡,言道不見用,而文明不可致也。終以譽命,則莊子所謂君非自知我,而彖之所謂小亨也。此聖人遯世之道,跡雖旅也,而道非旅,故在旅之六爻,而獨不言旅焉。若孔子者,其盡之乎!蓋歷聘當(dāng)時之諸侯,一君無所任用,特以溫良恭儉,願聞其政,故為旅之遯。莊子所謂雖不在山林之中,而其德隱者也,故為旅之遯,而與遯之本體異焉。夫祿隱而無上下之交,故失所而為旅,此以遯為主,而言止乎內(nèi)也。游聘而非行可之仕,故隱德而為遯,此以旅為主,而言麗乎外也。
上九,鳥焚其巢,旅人先笑後號咷,喪牛于易,兇。
此旅之小過也。而爻辭云爾者,小者之過,上逆而下順,故其卦辭曰:飛鳥遺之音。其彖辭曰:有飛鳥之象。初六則曰:飛鳥以兇。上六則曰:飛鳥離之兇。而旅之小過,亦有鳥焚其巢之辭。蓋剛亢上窮者,靡不自貽其禍。大者且然,而況小者乎?居者且然,而況旅者乎?旅之為道,當(dāng)柔中而順乎剛,而上九之爻,乃剛亢而上窮,是其旅也。復(fù)為小者之過,故不止乎下順上逆,而又有焚如之禍焉。蓋旅之居,猶飛鳥之巢也。如鳥之焚其巢,則不止乎失所而已。方其剛亢而過中,則如鳥之巢乎高,而自以為樂。及其被焚如之禍,則如鳥之焚其巢,而悲且懼矣。故曰:旅人先笑後號咷。方其居上而無難,乃失柔中而順乎剛之道,是亦猶飛鳥之上逆也。至于以剛亢上窮,而自取其禍,則亦猶巢之焚也。故曰:喪牛于易,兇。蓋言上九乘六五之柔,而平易無難,乃剛過乎中,而居一卦之極,則失其所謂順,且當(dāng)九三之剛,而內(nèi)失其應(yīng)也。故變體為小過,而爻辭如此。然小過卦爻所主,本非旅人之事,凡以言小者之過而已。若夫旅人如此,則其過已甚,而禍亦甚矣。故為旅之小過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