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林希元撰
繫辭下傳
八卦成列,象在其中矣。因而重之,爻在其中矣。
此是再說聖人作易之事。八卦成列,如上篇?jiǎng)側(cè)嵯嗄Γ灰蚨刂缟掀素韵啾U。八卦成列,是言兩儀至八卦。蓋聖人作易,自兩儀而四象,自四象而八卦。八卦既畫,自乾一兌二以至坤八,此八者成行,列於簡策,則卦之形體昭然可見,故曰象在其中。如乾則三畫純陽之象,坤則三畫純隂之象,震、坎、艮則一陽二隂之象,巽、離、兌則一隂二陽之象,其象舉不外乎此。
因而重之,是言八卦重為六十四卦,即上篇所謂八卦相盪,第九章所謂兼三才而兩之也。三畫之卦,未可言爻,必六畫具,方可言爻。蓋爻者,變也。六畫具,始有變化,故曰爻。第十章曰:道有變動(dòng),故曰爻。其意可見。
剛?cè)嵯嗤疲冊谄渲幸印@M辭:焉而命之,動(dòng)在其中矣。剛?cè)嵯嗤疲冊谄渲校词巧掀獎(jiǎng)側(cè)嵯嗤贫兓狻C梢詢蓛x生四象,四象八卦以至六十四卦為往來相推,恐未是。蓋此意八卦成列,因而重之,內(nèi)已有了,不應(yīng)於此重說。且聖人就蓍策卦爻之變上繫辭命占,若以兩儀生四象,八卦六十四卦為變,此時(shí)未有蓍策卦爻,辭何由繫?又此二條是言象爻變占四者,依蒙引之說,只是象爻占而無變矣。此亦一可疑也。
凡易中說變者,是就蓍策卦爻上說。蓋卦爻之變,皆於蓍策上見也。
承上文言,卦爻既具,則蓍策斯行。蓍策之?dāng)?shù),有三偶而六者焉,六老隂也,隂則變?yōu)槠咧訇枺莿偼品蛉幔嶙優(yōu)閯傄病S腥娑耪哐桑爬详栆玻杽t變?yōu)榘酥訇洠侨嵬品騽偅瑒傋優(yōu)槿嵋病9?strong>曰:剛?cè)嵯嗤疲冊谄渲小W兪且字茫顬橐o,無變不成易,故繫辭傳中每每言之。
往來交錯(cuò),要說得明白。剛推夫柔,柔變?yōu)閯偅浲杹硪玻蝗嵬品騽偅瑒偦癁槿幔柾泚硪病R煌粊恚浣诲e(cuò)可見矣。
剛?cè)嶂儯ㄖ噶呢匀侔耸呢逞浴N┝呢匀侔耸呢硠側(cè)嵊邢嗤谱兓睿瑒t卦爻之所由成,而為斯民占筮之用矣。故聖人因此逐卦逐爻皆觀象而繫之辭,以明吉兇,以備斯民之用也。夫繫辭焉以盡言也,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,聖人觀象繫辭以命吉兇,則揲蓍求卦者所值當(dāng)動(dòng)之爻象,就在聖人繫辭之中矣。如揲得上五爻皆七,下一爻獨(dú)九,則乾變之姤,而動(dòng)在姤之卦辭。如二爻三爻皆九,則之遯之否皆有可推矣。如揲得坤卦六爻皆六,則坤變之乾,而動(dòng)在乾之彖辭。揲得坤卦上五爻皆八,下一爻獨(dú)六,則坤變之復(fù),而動(dòng)在復(fù)之卦辭。如二爻三爻皆六,則之臨之泰皆有可推矣。要在以類而推。
朱子語類曰:如二爻變,則占者以上爻為主,這上爻便是動(dòng)處。如五爻變,一爻不變,則占者以不變之爻為主,則這不變者便是動(dòng)處也。詳見啟蒙。
吉兇悔吝者,生乎動(dòng)者也。
此句是足上文之意,與上文相發(fā),明言聖人繫辭焉以命吉兇,占者所值當(dāng)動(dòng)之爻象固在其中矣。然方其蓍未揲,卦爻未得,吉兇悔吝雖在各卦各爻之下,亦無由而見,必待卦爻之動(dòng)而後見。蓋蓍既揲,卦爻既得,由是即卦爻以求其辭,而孰吉孰兇俱有可考矣,故曰吉兇悔吝生乎動(dòng)。蓋占以辭寓,辭以占顯,交相成也,故曰相足說。
剛?cè)嵴撸⒈菊咭玻蛔兺ㄕ撸厱r(shí)者也。
此是申明上文剛?cè)嵯嗤疲冊谄渲幸狻Q詣側(cè)嵯嗤疲躺兓印H环莿側(cè)幔瑒t變化無自而出。是則剛?cè)醿僧嫞粤⒆兺ㄖ疽病<扔袆側(cè)醿蓵儯匀挥凶兓F渥兓帲允且蚱涓F而通之。物極則反,數(shù)窮則通,是皆時(shí)也。故剛?cè)嶙兺ㄕ撸怂在吅鯐r(shí)也。時(shí),謂變而當(dāng)通之時(shí)。依此,則蒙引以剛?cè)嵯嗤粕呢哉撸瑹o本可立,無時(shí)可趨,其說不通矣。
陽主進(jìn),陽數(shù)自七而進(jìn),至於九則進(jìn)之極,其數(shù)窮矣。於是退而為八,則九之窮於是通矣,其通者時(shí)也。隂主退,隂數(shù)自八而退,至於六則退之極,其數(shù)窮矣。於是進(jìn)而為七,則六之窮於是乎通矣,其通者時(shí)也。故曰變通趨時(shí)。易不外乎時(shí),如曰損益盈虛,與時(shí)偕行之類可見。
吉兇者,貞勝者也。
此申明上文繫辭焉而命之,動(dòng)在其中,吉兇悔吝生乎動(dòng)意。貞只是常字,本義欲解釋明白,故多著字以發(fā)明之,曰:貞,正也,常也,物以其所正為常者也。言聖人所命之辭有吉兇,是吉兇二者常相勝而不已。蓋天下之事,非吉?jiǎng)t兇,非兇則吉。當(dāng)其吉時(shí)則無兇,是吉?jiǎng)賰匆玻划?dāng)其兇時(shí)則無吉,是兇勝吉也。更無吉兇並立之理,故曰貞勝。言吉兇則該悔吝,悔自兇而趨吉,吝自吉而兇也。
天地之道,貞觀者也;日月之道,貞明者也;天下之動(dòng),貞夫一者也。
此又發(fā)明吉兇貞勝意。天地日月是起下文,不甚重上面吉兇貞勝虛說。此又推本其所以然處言。吉兇之所以貞勝者,只是以一理之順逆而為吉兇爾,蓋探本之論也。
蒙引曰:天下只一箇理。人之動(dòng),非順乎理,即逆乎理。順理則吉,逆理則兇。惟一理之所在,而視其逆順以為吉兇爾。此卦爻之占所以只有此二者而已。朱子曰:天下之動(dòng),雖有不齊,常有一箇是底。此說最妙。蓋只把此道理做箇定則在那裏,惟隨其順逆而以為吉兇爾。
貞觀虛說,究其實(shí),只是下文夫乾確然示人易,坤隤然示人簡意。
夫乾,確然示人易矣;夫坤,隤然示人簡矣。
上言卦爻吉兇,此復(fù)就乾坤說起,蓋推原其所自也。亦猶上篇天尊地卑,乾坤定矣一節(jié)意。故既曰乾確然示人易,坤隤然示人簡,遂承之曰爻也者,效此者也;象也者,像此者也。
乾確然示人易,即是乾以易知。坤隤然示人簡,即是坤以簡能確。簡,確也,是健之狀貌,健有力也。確然,言其健碓然也。夫乾之性健而動(dòng),故其狀貌碓然。凡其所為,最不費(fèi)力,極是容易,故曰示人易。即前本義所謂即其所知,便能始物而無所難。
隤,玉篇:壞,墜也。壞墜則無作為,故為順貌。蓋坤之性順而靜,有似於敗壞者然,故曰隤然。凡其所為,一從乎乾,最是省事,更無繁擾,故曰示人簡。即前本義所謂凡其所能,皆從乎陽而不自作。
爻也者,效此者也。象也者,像此者也。
陽爻一百九十二,皆所以效乎乾,其性皆動(dòng)而健,確然示人易也。觀乾之九三、九五與諸卦之陽爻,可見隂爻一百九十二,皆所以效乎坤,其性皆順而靜,隤然示人簡也。觀坤之六二、六四與諸卦之隂爻,可見卦之陽長隂消者,其性健而動(dòng),所為皆不難,故有以象乎乾。卦之隂長陽消者,其性順而靜,所為皆不繁擾,故有以象乎坤。乾震坎艮之陽卦,與乾震坎艮之為內(nèi)體者,皆為陽長隂消而象乎乾也。坤巽離兌之隂卦,與坤巽離兌之為內(nèi)體者,皆為隂長陽消而象乎坤也。
蒙引曰:以橫圖觀之,如內(nèi)體為乾,因而重之,復(fù)有乾兌離震巽坎艮坤外體之八卦,則乾之上復(fù)得乾震坎艮者,陽之陽也,陽之息也。乾之上復(fù)得坤巽離兌者,陽之隂也,又其息之消也。此即一分為二之理也。然槩則皆為陽息隂消之卦也,所主在乾也。所謂一分為二者,如晝分午後為隂,然對夜則皆為陽也。又如內(nèi)體為兌,因而重之,亦有乾兌離震巽坎艮坤外體之八卦,則兌之上復(fù)得坤巽離兌者,隂之隂也,隂之消也。兌之上復(fù)得乾震坎艮者,隂之陽也,又其消之息也。是亦一分為二之理也。然槩則皆為隂息陽消之卦也,所主在兌也。所謂一分為二者,如夜分子後為陽,然對晝則皆為隂也。其餘六卦之重,皆準(zhǔn)此例。
首節(jié)先言象,後言爻,是就三畫六畫之卦言,以序也。此先言爻,後言象,是就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言,不以序矣。
爻象動(dòng)乎內(nèi),吉兇見乎外,功業(yè)見乎變,聖人之情見乎辭。
上申言爻象,此申言變占。爻象動(dòng)乎內(nèi),變也;古兇見乎外,占也。
上言卦爻其體也,此言蓍策其用也。夫卦爻雖設(shè),然無蓍策之變化,則卦爻亦為虛設(shè)而無用矣。故必有蓍策之變化,然後卦爻之用行。上篇曰:易不可見,則乾坤亦幾乎息。正是此意。
大意謂卦爻既具,然非蓍策則卦爻不行,故自四營而一變,三變而一畫,又自九變而三畫,十八變而成六畫。當(dāng)其一變?nèi)冎畷r(shí),爻象雖未成,而其端倪已見於此矣,故曰爻象動(dòng)乎內(nèi)。及至十有八變之後,蓍策之卦爻已定,看所成者何卦,所值者何爻,孰為吉而在所當(dāng)趨,孰為兇而在所當(dāng)避,其吉兇悔吝居然可考矣,故曰吉兇見乎外。此見卦爻雖因乾坤而立,而卦爻吉兇又因蓍策而顯,是易之用全在乎蓍策,故上篇曰探賾索隱,鈎深致遠(yuǎn),莫大乎蓍龜者,此也。十有八變之後,則吉兇之理可考,而吉以之趨,兇以之避,則事功因之而成矣,故曰功業(yè)見乎變。上篇吉兇生大業(yè),變而通之以盡利,正是此意。聖人繫吉之辭,是欲人知所趨;繫兇之辭,是欲人知所避。觀吉兇之辭,而聖人之情可見矣,故曰聖人之情見乎辭。聖人言卦爻吉兇止此。
天地之大德曰生,聖人之大寶曰位。何以守位?曰仁。何以聚人?曰財(cái)。理財(cái)正辭,禁民為非,曰義。
上言卦爻吉兇,此言造化功業(yè)。造化指天地,功業(yè)指聖人。上傳首章之末,言易卦而及乎聖人,自體乾坤之道而至成位乎其中,其言有因。下傳首章之未言卦爻吉兇,而及乎聖人之功業(yè)。所謂功業(yè),乃在乎理財(cái)、正辭、禁民為非,於上文卦爻吉兇殊不相屬。何也?蓋卦爻吉兇,所以成天下之事業(yè),其事相似,其功相等也。故言卦爻吉兇,而以聖人之功業(yè)終焉。
天地以生物為心,故生者天地之大德也。有位則事事做得,無位則雖有蓋天功業(yè)亦做不得。如孔子非不聖,然無其位,竟不能挽西周之治,而卒老於行,可見位為聖人大寶也。
理財(cái)不是理國家之財(cái),凡財(cái)之資於民用者無不理。不違農(nóng)時(shí),數(shù)罟不入汚池,斧斤以時(shí)入山林,固理財(cái)也。制之田里,教之樹畜,使民之衣食有所出,亦理財(cái)也。薄其稅斂,食之以時(shí),用之以禮,亦理財(cái)也。
辭所以訓(xùn)民,命令條教之類是也。正月始和,布法象魏,則其大者。訓(xùn)民之辭,皆本於人情,合乎天理,取法於先王,可傳於後世,而無陂淫邪遁之失,則其辭正矣。
舜使契為司徒,以教萬民。父子有親,君臣有義,夫婦有別,長幼有序,朋友有信,此正辭也。君子以辨上下,定民志,先王以辨物居方,亦此正辭也。
蒙引曰:如議禮、制度、考文之類皆是。愚謂只議禮、制度、考文三事盡之矣。
聖人於民,衣食以養(yǎng)之,學(xué)校以教之,民弗率教,然後刑罰加焉。刑以弼教之不及也,故言理財(cái)正辭,以禁民為非終焉。禁民為非,即周官司寇所掌以三典刑邦國詰四方,以五刑糾萬民,及大司馬以九伐之法正邦國之事。古者兵刑一道,刑之大者則用兵,故班固志刑法,合兵刑而一之,曰:大刑用甲兵,其次用斧鉞,中刑用牙鋸,其次用鑽鑿,薄刑用鞭撲。知此道也。班固曰:聖人取類以正名,而為君為父母,明仁愛德讓,王道之本也。愛待教而不敗,德須威而久立,故制禮以崇教,作刑以明威也。
愚按:班固之說,可明禁民為非之義,故録之。義者,人心之裁制,義立於中,則政、教、刑三者皆自此而出矣,故以理財(cái)正辭禁非而歸之義。
程伊川序春秋傳曰:聖王為治,治之而爭奪息,道之而生養(yǎng)遂,教之而倫理明,然後天道立,地道平,人道成。亦是此意。
右第一章
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,仰則觀象於天,俯則觀法於地,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,近取諸身,遠(yuǎn)取諸物,於是始作八卦,以通神明之德,以類萬物之情。
天地間不過隂陽消長兩端而已。易之為書,亦只是交易、變易兩端。天地間如日月星辰、寒暑晝夜之往來,山川動(dòng)植之變化,有萬不窮,只是這一箇隂陽消息爾。聖人仰觀俯察,近取遠(yuǎn)求,皆所以驗(yàn)乎此。而六十四卦、三百八十四爻之有交易、變易,皆所以取法乎此也。故曰:於是始作八卦,以通神明之德,以類萬物之情。
觀象於天,日月星辰,寒暑晝夜,雨風(fēng)露雷,各有定象,此之謂隂陽,乃交易也。日月星辰之上下,寒暑畫夜之往來,雨風(fēng)露雷之聚散,此之謂消息,乃變易也。觀法於地,東南西北,此隂陽之定分交易也。天下將治,地氣自北而南,天下將亂,地氣自南而北,此隂陽之消息變易也。高岸為陽,深谷為隂,此隂陽之定分交易也。高岸為谷,深谷為陵,此隂陽之消息變易也。山與水對,則山為陽,水為隂,而山水又各有隂陽,如邑有山隂山陽,水有淮隂淮陽,此類可見也。海水朝至為潮,夕至為汐,此隂陽也,而潮汐之一往一來消息也。江淮河漢之水,方來者屬陽,已過者屬隂,此亦見其隂陽處。
觀鳥獸之文。朱子語類曰:鯉魚背上有三十六鱗,隂數(shù)。龍背上有八十一鱗,陽數(shù)。龜背上文中間五段五行,兩邊各插四段,共成八段。子,八卦也。周圍二十四段,二十四氣也。
蒙引曰:如剛鬛、柔毛之類,亦是隂陽也。如希革、毛毨之類,亦是消長也。
愚按:貓兒眼中黑睛,一日隨十二時(shí)改變,其歌曰:子午線兮卯酉圓,寅申巳亥如棗核,辰戌丑未杏仁全。消息之理尤明白,此見造化之妙處。
觀天地之宜,此以天時(shí)地利之宜於人事者言,與觀象於天、觀法於地不同。要見隂陽消息處,如春耕夏耘,秋收冬藏,仲冬斬陽木,仲夏斬隂木。蓋春夏發(fā)生,陽也,息也,故宜耕耘。秋冬收斂,隂也,消也,故宜收藏。仲冬一陽生,故斬陽木。仲夏一隂生,故斬隂木。此類不能盡書,在人以類而推地之宜,如高宜種黍,下宜種稻,江南種橘,江北成枳,兗之漆絲,青之鹽絺,翟陽孤桐,泗濱浮磬,江南金碧,西蜀丹青,似此之類,皆是地土所宜,無非隂陽消息之所為也。
近取諸身,氣為陽,血為隂,骨為陽,肉為隂。外五行則耳、目、口、鼻,內(nèi)五行則心、膽、脾、肺、腎。五行一隂陽也,故脈有太陽、陽明、少隂、厥隂諸經(jīng)。若人之動(dòng)靜、寤寐、呼吸、出入,則隂陽消息之最著者也。
遠(yuǎn)取諸物,羽毛鱗甲之物,羽甲屬陽,毛鱗屬隂,而各有血?dú)猓浂鴼怅枺指饔邢⒁病V参锊輰訇洠緦訇枺涥栔校指饔嘘涥枺錁s悴開落,則消息也。聖人仰觀天,俯觀地,觀鳥獸之文,天地之宜,近取諸身,遠(yuǎn)取諸物,見得都不外隂陽消息兩端,於是畫一奇以象陽,畫一耦以象隂,又於奇耦之上,各加一奇一耦,而為四象,四象之上,各加一奇一耦,而為八卦,八卦既成,則天下之理,精入無形,是為神明之德,如健順動(dòng)止,麗陷說入之德,皆有以通之,蓋其理之相會(huì)合也。粗而有象,是為萬物之情,如天地水火,雷風(fēng)山澤之類,皆有以類之,蓋其狀之相肖似也。
聖人當(dāng)初畫卦,只是見天地間許多事物,不外隂陽消息兩端,隨將來畫一奇一耦以象之。見得一奇一耦,有各生一奇一耦之象,隨於奇耦之上,各加奇耦,逐旋加上,至於三畫,就成箇八卦。既而天地間許多物事,咸有以該之。此聖人無心之筆,自然之巧。不是見得天地間有這物事,方去商量計(jì)較,做箇伎倆去法象他。如揚(yáng)子雲(yún)太玄,都是商量計(jì)較,非出於自然也。
朱子曰:伏羲當(dāng)初也只見太極下面有箇隂陽,便知得一生二,二生四,四又生八,恁地推出,做成箇物事,不覺成來卻如此齊整。
作結(jié)繩而為網(wǎng)罟,以佃以漁,蓋取諸離。
首言聖人作易,模寫天地間許多事物。隨承言聖人備物致用,立成器以為天下利,疑皆取法於易。此亦因其形象之相肖,而疑聖人之所取法,以見聖人作易,不但為斯人卜筮之用,又為斯人器用之所自出爾。蓋者,疑而未必然之辭。朱子曰:是一箇半間半界底字。
禽鳥皆用網(wǎng)罟,網(wǎng)是用之山林江海,罟是網(wǎng)之小者,如今之手網(wǎng)用之池塘者,故曰數(shù)罟不入汚池。取象有二義,一是象,一是義。網(wǎng)罟皆兩眼相承,離為目而兩目相承似之。
蒙引曰:不但兩目相承,實(shí)則百千萬目禽獸皆麗於網(wǎng)罟,離以一隂麗於二陽之間似之。
楊誠齋曰:教民肉食,自包羲始。
包犧氏沒,神農(nóng)氏作,斵木為耜,揉木為耒,耒耨之利,以教天下,故取諸益。
孟子小註:耜所以起土,耒其柄也。今不知是何器。若謂今之鋤頭,及謝疊山謂之犂,則今犂鋤皆鐵,而耒耜皆斵木為之。若謂古以木為鋤頭,後世易之以鐵,則削木為鋤,有難起土。自今觀之,謝疊山謂犂或然。蓋曲木在上,俗名犂衡,即是耒。今云犂王,此合於揉木使曲之象。斵削二片,俗呼犂壁,則是耜必如是,方能起土。或以斵木為疑,愚意古人只是斵木。益之為卦,以象言,二體皆木,耒耜皆木,所為似之。以德言,上巽為入,下震為動(dòng),耒耜雖下入,畢竟是耒上面用力方得入,於卦德似之。又卦名為益,天下之益,莫大於耒耨之利,故於卦名有取焉。
日中為市,致天下之民,聚天下之貨,交易而退,各得其所,蓋取諸噬嗑。
教民日中為市,以物貨有無互相交易,使天下之民但有貨物,各將赴市交易,而天下之貨無不集,是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也。以其所有易其所無,此之謂交易也。交易而退,則無者可有而得以資用,有者可散不積於無用,是有無各得其所也。
噬嗑之卦,以德而言。上離為明,下震為動(dòng),日中為市。日明照於上,民紛紜交易於下,有上明下動(dòng)之象,故於噬嗑有取。又借噬為市,嗑為合,亦一象也。
神農(nóng)氏沒,黃帝、堯、舜氏作,通其變,使民不倦,神而化之,使民宜之。易窮則變,變則通,通則久,是以自天祐之,吉無不利。黃帝、堯、舜垂衣裳而天下治,蓋取諸乾坤。伏羲、神農(nóng)之時(shí),世尚洪荒,民俗樸野,制度一切茍簡,服御器用皆無足觀。已而風(fēng)氣漸開,人文日著,民生服用宜於古者,或不宜於今。昔時(shí)鄙陋之習(xí),民心亦有厭倦,而思有以變其舊矣。然作者之謂聖人,非巨聖時(shí),雖當(dāng)變亦不能通之也。及神農(nóng)氏沒,黃帝、堯、舜氏作,於是因時(shí)立政,以通其變,使民欣歡鼔舞,以從新制,而不厭倦。是皆因時(shí)順勢而無作為,神而化之,使民咸樂生安業(yè),而各得其宜,故能使民不倦如是也。所以然者,蓋易之理,事勢至於窮極,則當(dāng)更變,既變?nèi)会崃魍ǎ攘魍ㄈ会崦袂榘仓捎凭谩J且宰蕴斓v之,民宜不倦,而吉無不利也。然其變通宜民,果孰為大哉?洪荒之世,風(fēng)氣未開,人文未著,民但取草木禽獸之華革皮毛以為衣。黃帝、堯、舜始為上衣下裳之制,與民服御,由是野俗始變?yōu)槲娘L(fēng),人類始別於禽獸,禮義興行,人文丕變,而天下治。若此者,疑有取於乾坤。蓋乾坤變化而無為,故聖人衣裳之治,疑有取之也。
朱子曰:垂衣裳而天下治,是大變他以前底事了。通其變,須是得一箇人通其變。若聽其自變,如何得?
刳木為舟,剡木為楫,舟楫之利,以濟(jì)不通,致遠(yuǎn)以利天下,蓋取諸渙。
刳木為舟以載物,剡木為楫以進(jìn)舟,則大而江海,小而溪澗,道途為之限隔,往來為之阻絶者,於是乎通矣。渙之為卦,巽木在坎水之上,舟楫之象也,故疑其有取焉。
服牛乘馬,引重致遠(yuǎn),以利天下,蓋取諸隨。
穿牛鼻而服之,使之引重;絡(luò)馬首而乘之,使之致遠(yuǎn)。引重致遠(yuǎn),天下之人之利也。隨之卦德,下震為動(dòng),上兌為說。牛馬動(dòng)於下,而人物載焉,有其象矣。故疑取於隨。
重門擊柝,以待暴客,蓋取諸豫。
重門以防奸,擊柝以警衆(zhòng),使嚴(yán)為之備,此於卦德、卦象俱無取,只就卦名取。
小註川途既通,暴客或至,其說牽強(qiáng),不必用。
斷木為杵,掘地為臼,臼杵之利,萬民以濟(jì),蓋取諸小過。
今人鑿石為臼,或鑿木為臼,此云鑿地者,意制器之初,本是鑿地,後人以非便而易木石爾。
臼杵之為器,下止上動(dòng)。小過之卦,下艮為止,上震為動(dòng),其象也,故疑其有取焉。
白杵之利,當(dāng)與耒耜並興。蒙引謂前此民雖知粒食,未知脫粟,恐未是。
弦木為弧,剡木為矢,弧矢之利,以威天下,蓋取諸睽。弦木揉木使曲,似弓形也;剡木削木使尖,利也。此取象只是卦名,緣睽乖然後威以服之。
上古穴居而野處,後世聖人易之以宮室,上棟下宇,以待風(fēng)雨,蓋取諸大壯。
節(jié)齋曰:棟直承而上。予謂即今之棟扇。
又曰:宇兩垂而下。予謂即今屋蓋之前後面。
棟宇就而風(fēng)雨可禦,可謂壯固矣,故疑取諸大壯。
古之葬者,厚衣之以薪,葬之中野,不封不樹,喪期無數(shù)。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,蓋取諸大過。
厚衣之以薪者,置屍其中,以柴薪裹之而葬,不知為棺槨也。不封,不起墳也。不樹,不種樹為墳林也。此只取卦名。送死大事而過於辱,有大過之象,故疑其取之。
上古結(jié)繩而治,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,百官以治,萬民以察,蓋取諸夬。
書契立而百官之事以治,萬民之情以察,此亦取卦名。
右第二章
是故易者,象也;象也者,像也。
言易者非他也,只是六十四卦、三百八十四爻之形象爾。是形象非他也,所以象乎天地間之物理爾。何也?昔者聖人之作易也,仰則觀象於天,俯則觀法於地,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,近取諸身,遠(yuǎn)取諸物,於是始作八卦,以通神明之德,以類萬物之情。故曰:象也者,所以像乎天地間之物理也。
彖者,材也。
文王所繫卦辭謂之彖,彖也者,所以言卦之材也。如乾元亨利貞之辭,所以言乾純陽至健之才也;坤元亨利牝馬貞之辭,所以言純隂至順之才也。六十四卦皆然。
爻也者,效天下之動(dòng)者也。
周公所繫爻辭,亦謂之爻。爻也者,所以效天下之動(dòng)也。蓋民生日用,如婚媾、祭祀、涉川、攸往之類,不可盡舉,皆天下之動(dòng),而天地間本有之事也。聖人即其模様而描寫之於爻,有似於倣效者然,故曰效天下之動(dòng)。
象也者,像天下之物理。彖言卦之才,即言卦中所像之理也。爻當(dāng)云言爻之才,乃云效天下之動(dòng)者,卦之六爻本效天下之動(dòng),故爻言爻之才,亦效天下之動(dòng)也。以此觀之,則彖亦可云像天下之理,夫子之言亦互見爾。
是故吉兇生而悔吝著也。
既有卦爻之象,又有卦爻之辭,則吉兇由此而生,悔吝由此而著。吉兇本著者,故直曰生;悔吝本微而未著者,故曰著。
此章論卦爻之象及卦爻之辭。
右第三章
陽卦多隂,隂卦多陽。
言陽卦宜多陽,今乃一陽二隂而反多隂,如震坎艮是陽卦,乃一陽二隂是多隂也。隂卦宜多隂,今乃一隂二陽而反多陽,如巽離兌是隂卦,乃一隂二陽是多陽也。
其故何也?陽卦奇,隂卦耦。
言陽卦多隂,隂卦多陽,其故何也?蓋陽卦一陽一畫,二隂四畫,皆五畫,是奇數(shù)也。陽數(shù)奇則一畫陽,二畫隂,隂不期多而自多矣,此陽卦所以多隂也。隂卦一畫隂是二畫,二畫陽是各一畫,皆四畫,是耦數(shù)也。隂數(shù)耦則一畫隂,二畫陽,陽不期多而自多矣,此隂卦所以多陽也。
三山林氏說未明,蒙引似淡。
其德行何也?陽一君而二民,君子之道也;隂二君而一民,小人之道也。
此因上文言卦畫隂陽多寡而及其德行。陽尊統(tǒng)隂,有君道焉;隂賤承陽,有民道焉。陽卦一陽二隂,是以一君而統(tǒng)兆民,天下大一,統(tǒng)唐虞三代漢唐之盛世也,故曰君子之道。隂卦一隂二陽,是以二君而統(tǒng)一民,天下分裂,春秋戰(zhàn)國五胡南北朝之分王也,故曰小人之道。以此條德行君子小人之說推之,愚以隂陽奇耦為主之說益不可易,識(shí)者評(píng)之。
右第四章
易曰:憧憧往來,朋從爾思。子曰:天下何思何慮?天下同歸而殊塗,一致而百慮,天下何思何應(yīng)?
憧憧,急迫也,猶云切切。憧憧往來,是把箇往來在心上計(jì)較。往就要來,不少放下,即思慮也。故聖人破之曰:天下何思何慮。言往必有來,感必有應(yīng),此理之自然在。人不消思慮營求他,他自然來,亦非人思慮之所能營求而使之來也。同歸而殊途,一致而百慮,只是說舉天下之事,千緒萬端,皆有箇往來感應(yīng)爾。故再言天下何思何慮,以戒人不必營求也。
蒙引曰:殊途就事說,百慮就心之發(fā)念處說。對殊途而言,則為同歸;對百慮而言,則為一致。其實(shí)一也。
慮,思之深也。愚謂大學(xué)曰:安而後能慮。可見慮深於思,然單言思則包慮。
日往則月來,月往則日來,日月相推而明生焉。寒往則暑來,暑往則寒來,寒暑相推而歲成焉。往者屈也,來者信也,屈信相感而利生焉。
此以天道言屈信往來之理,以明上文天下同歸殊塗意。蓋日月寒暑之往來,皆出自然,非人思慮所可為。此於何思何慮之意,尤明白可見也。本義加憧憧焉則入於私矣,所以必思而後有從二句,似閒言日往則月來一轉(zhuǎn),又是月往則日來矣。日往月來,是月推日也,則月之明生矣。月往日來,是日推月也,則日之明生矣。故日月相推而明生焉。
寒往則暑來,一轉(zhuǎn)又是暑往則寒來矣。寒往則暑來,是暑推寒也,則自正月立春而二而三,至於六月大暑皆為暑,而上之半歲成矣。暑往則寒來,是寒推暑也,則自七月立秋而八而九,至於十二月之大寒皆為寒,而下之半歲成矣。故曰:寒暑相推而歲成焉。
尺蠖之屈,以求信也。龍蛇之蟄,以存身也。精義入神,以致用也。利用安身,以崇德也。過此以往,未之或知也。窮神知化,德之盛也。
此下以人物言屈信往來之理。尺蠖、龍蛇,物也;精義以下,人也。尺蠖不屈便死,殺了決不能信,必屈然後能信,其信者,理之自然也。龍蛇不蟄便凍,死了決不能存身,必蟄然後能存得身,其存身者,理之自然也。事物之理,各有所宜,察之不精,或以非為是,以是為非。事物之應(yīng)接,必失其當(dāng),欲其用之利,不可得也。故精義入神,則可以出而致用;入神言析理,不使有毫釐之差,至於不容言之妙也。
順理而行,則動(dòng)無不順,而隨處皆安,故曰利用安身。利用安身,則理之得於心者,日積內(nèi)高大矣,故曰以崇德。行道而有得於心者謂之德,利用安身以崇德,即是此意。
精義入神以知言,致用則屬行。利用,安身以行於外者言,崇德以得於內(nèi)者言。蒙引謂德屬知,不是過此以往,未之或知,是既竭吾才,雖欲從之,未由也已之地。蓋精義利用,力之所能為也,過此以往,則窮神知化之境,非力之所能為矣,故曰未之或知。然自精義利用而積之,使義之精者益以精,至於耳順心通之境,用之利者益以利,至於從心不踰矩之天,則德極其盛,而窮神知化之妙在我矣,故曰窮神知化,德之盛也。德之盛,是精義利用做到極處。
《本義》:仁熟只是德盛,蓋德盛則行仁之熟也。語學(xué)而至窮神知化,此是與天合一處。上傳所謂成位乎其中,窮理盡性至命,中庸位天地,育萬物,知天地之化育,皆是此地位,所謂學(xué)問之極功,聖人之能事也。
一隂一陽之謂道。當(dāng)其為隂時(shí),此道在隂;當(dāng)其為陽時(shí),此道在陽。隂陽只管送運(yùn),而此道無不在,故謂之神。既為隂又為陽,既為陽又為隂,隂陽既管更換,便是化。張子曰:一故神,兩故化。即是此理。惟是一物,故在隂在陽而不可測,故曰一故神。惟是兩物,故彼此更易而循環(huán)不已,故曰兩故化。本義,張子曰:氣有隂陽,推行有漸為化,合一不測為神。亦是此意。
精義入神以致用,是內(nèi)有以養(yǎng)乎外也。利用安身即致用也,而有以崇德,是外有以養(yǎng)乎內(nèi)也,故曰交相養(yǎng)。致用是內(nèi)之精義者見之行,外有以發(fā)乎內(nèi)也。德崇則外之利者聚之於內(nèi),是內(nèi)又有以發(fā)乎外也,故曰互相發(fā)精義以利用,灼理也。利用以崇德,則其理得於心,非復(fù)向之灼理矣。義精於內(nèi)而用利於外,用利於外而德崇於內(nèi),德崇於內(nèi)而外之用益以利,用利於外而內(nèi)之德益以崇,內(nèi)外交養(yǎng)互發(fā),如循環(huán)之無端,則直上天德自此始。故德之盛而至於窮神知化,皆自精義利用而積之也。故
《本義》下學(xué)之事盡於精義利用,而交養(yǎng)互發(fā)之機(jī)自不能已,即此意也。德盛之德即上德崇之德,德方升則曰崇,升之極則曰盛,聖人一字不茍下。
易曰:困于石,據(jù)于蒺藜,入于其宮,不見其妻,兇。子曰:非所困而困焉,名必辱;非所據(jù)而據(jù)焉,身必危。既辱且危,死期將至,妻其可得見邪?
天下之事,有非力之所及,而終必取困,是非所困也。非所困,不能審已量力,妄冒為之,而卒取困焉,則名為累矣,故曰名必辱。天下之人,有非已之所可依,而終必致危,是非所據(jù)也。非所據(jù),不能知時(shí)識(shí)勢,茍一時(shí)之安而依據(jù)之,則禍必沿之而起矣,故曰身必危。劉備違衆(zhòng)論而伐吳,卒為陸遜所折辱,是非所困而困也。劉表不可依而依之,卒為曹操所攻,至奉身無所,妻子離散,是身危不見其妻也。
此只當(dāng)泛說,不當(dāng)用爻義。蓋聖人贊易,凡用卦爻之義以釋經(jīng)者,皆係於各卦各爻之下。不係於各卦各爻而另為繫辭傳者,多是論道理,不用卦爻之義。觀上文中孚九二、同人九五等爻,及此條以下至釋益上九爻義,可見也。
易曰: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,獲之,無不利。子曰:隼者,禽也。弓矢者,器也。射之者,人也。君子藏器于身,待時(shí)而動(dòng),何不利之有?動(dòng)而不括,是以出而有獲。語成器而動(dòng)者也。
此釋解上六爻義。蒙引藏器待時(shí),欲說開,不承上文解悖說,看來未是。為隼者禽也,射之者人也三句,意思未終而說開,又與上面意思不接,故只說解悖為是。言隼者,鷙害之禽也。弓矢者,射隼之器也。執(zhí)弓矢以射之者人也,而射又不可無其時(shí)。君子藏弓矢之器於身,待其時(shí)而動(dòng),則一發(fā)矢而隼可得矣,何不利之有?何也?蓋君子有為於天下,常至於括礙者,惟無其器無其時(shí)爾。既有其器,又有其時(shí),則動(dòng)自無括礙矣。是以一出,隨能取利而有獲也。易曰: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,獲之,無不利者。正是語上六以成器而動(dòng)者也。
子曰:小人不恥不仁,不畏不義,不見利不勸,不威不懲。小懲而大誡,此小人之福也。易曰:屨校滅趾,無咎。此之謂也。
此釋噬嗑初九爻象。知恥不仁之人,自勸於仁,不待見利而後勸,蓋恥心勝也。小人不恥不仁,故不見利則不勸,必見利而後勸。知畏不義之人,自知懲戒,不待見威而後懲,蓋畏心勝也。小人不畏不義,故不見威則不懲,必見威而後懲。雖若甚小,而可以止惡於初,其所誡則甚大矣,此小人之福也。易曰屨校滅趾,此之謂也。
善不積不足以成名,惡不積不足以滅身。小人以小善為無益而弗為也,以小惡為無傷而弗去也,故惡積而不可掩,罪大而不可解。易曰:何校滅耳,兇。
惡不積不足以滅身,小人以小惡為無傷而弗去,則惡以之而積矣。故惡積而不可掩,罪大而不可解。易曰:何校滅耳,兇。正是積惡之極,而取罪之大也。
子曰:危者,安其位者也;亡者,保其存者也;亂者,有其治者也。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,存而不忘亡,治而不忘亂,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。易曰:其亡其亡,繫于苞桑。
危者安其位三句,是泛論道理。君子安而不忘危,至國家可保,始著人上說。
平時(shí)自處,常若將危者,所以安其位者也;常若將亡者,所以保其存者也;常若將亂者,所以有其治者也。曰危,曰亡,曰亂,不是虛空無事,徒有危、亡、亂之心也。其所以制治於未亂,保邦於未危者,必自有道矣。孟子曰:今國家閒暇,及是時(shí)明其政刑,雖大國必畏之。即其道也。
子曰:德薄而位尊,知小而謀大,力小而任重,鮮不及矣。易曰:鼎折足,覆公餗,其形渥,兇。言不勝其任也。
為君者必度德量力而用人,然後不壞已之事;為臣者必度德量力而用於人,然後不壞人之事。德知力不足而任大事,鮮有不及於禍者。此雖專責(zé)人臣,然為君者亦當(dāng)分受其責(zé)也。
子曰:知幾其神乎!君子上交不諂,下交不凟,其知幾乎!幾者,動(dòng)之微,吉之先見者也。君子見幾而作,不俟終日。易曰:介于石,不終日,貞吉。介如石焉,寧用終日,斷可識(shí)矣。君子知微知彰,知柔知?jiǎng)偅f夫之望。
天下事皆有箇幾,獨(dú)於上交下交言之者,就一事之親切者示人也。蓋上交要恭遜,才恭遜,便不知不覺有箇卑諂底意思在裏面。自恭遜而諂卑也,其幾甚微,所謂幾也。知纔有卑諂底意思,便止而勿為,此便是知幾。下交要和易,纔和易,便不知不覺有箇?凟底意思在裏面。自和易而?凟也,其端甚微,所謂幾也。知纔有?凟底意思,便止而勿為,此便是知幾。所謂知幾其神乎,正是此處。幾者,動(dòng)之微,吉兇之先見,是說幾之難知也。夫人皆見於已著與吉兇之已見,若動(dòng)之微,吉兇之先見,皆是無形之事,人之所昧而知之,所以為神也。君子見幾而作,不俟終日,是言君子之知幾,以終上文知幾其神之意。
自知幾其神乎至其知幾乎,是言君子之知幾。幾者動(dòng)之微二句,是說幾之難知。自易曰介于石至斷可識(shí)重在介于石一句,是言君子之所以知幾。君子知微知彰,知柔知?jiǎng)偅灾獛字露澲病?/p>
微、彰、柔、剛四字,活看各有幾存。今以孔子之言而驗(yàn)之。孔子之身,如過宋而微服,去魯而以微罪,行不顯君相之失,知微也。在朝廷便便言,知彰也。在鄉(xiāng)黨恂恂似不能言,見惡人以辟咎,知柔也。卻萊兵,誅少卯,墮三都,請討陳恒,知?jiǎng)傄病F鋷赘饔兴冢溆酶饔兴?dāng),故兼舉而言之。
子曰:顔氏之子,其殆庶幾乎!有不善未嘗不知,知之未嘗復(fù)行也。易曰:不遠(yuǎn)復(fù),無祇悔,元吉。
以失之未遠(yuǎn),能復(fù)於善,不祇於悔觀之,則有不善初未見之行,故不祇悔。若已見之行,則已祇於悔矣。是念慮一差,隨即覺悟,不復(fù)行也。先儒謂顔子無形顯之過,正以其有不善未嘗不知,知之未嘗復(fù)行爾。
蒙引曰:不遠(yuǎn)復(fù)之意,只主在未嘗復(fù)行上,而必兼言未嘗不知者,改過必由於知過也。
天地絪緼,萬物化醇;男女搆精,萬物化生。易曰:三人行則損一人,一人行則得其友。言致一也。
兩相與則專,專始能成化育之功。三則雜而亂,亂則化育之功不能成矣。天地絪緼,是以兩相與而專一也,故萬物化醇。男女搆精,是以兩相與而專一也,故萬物化生。損之六三,三人行則損一人,一人行則得其友,是以兩相與而專一也。蓋下卦本乾,上卦本坤,若不損去一人,便是三則雜而亂矣。今損乾卦上畫之陽,益坤卦上畫之隂,是三人行損去一人也。一人既損去,則初與二兩相與,四與五兩相與,三與上兩相與。三、上之相與也以相應(yīng),初、二、四、五之相與也以相比。雖有比應(yīng)之不同,其致專一則無不同也。化醇以氣化言,飛潛動(dòng)植之物皆在其中。化生以形化言,植物不與焉。蓋植物無男女搆精之事也。
蒙引曰:醇謂厚而凝也。天地之氣虛,萬物之質(zhì)實(shí)。其質(zhì)之厚而實(shí)者,乃其氣之化而凝焉者。化生分明是那胎氣所出。
子曰:君子安其身而後動(dòng),易其心而後語,定其交而後求。君子修此三者,故全也。危以動(dòng),則民不與也。懼以語,則民不應(yīng)也。無交而求,則民不與也。莫之與,則傷之者至矣。易曰:莫益之,或擊之,立心勿恒,兇。
順理則裕。縱欲惟安危其身者,順理而已。安其身而動(dòng),則動(dòng)惟厥時(shí),而不致悔取羞矣,故民與之。與之者,歸順之也。
子曰:不學(xué)詩,無以言。解曰:事理通達(dá)而心氣和平,故能言。易其心者,心氣和平也。如此,則言有序而無傷易、傷煩之失矣,故民應(yīng)之。應(yīng)之者,聽信之也。
太上忘德,其次施報(bào)。必有施,然後可望其報(bào)。無平生之交,欲求之以所欲之事,欲其我與也,難矣。故必以道理定交於先,然後求之以欲為之事,則人感其情而與之矣。與之者,不卻其所求也。
君子修此三者,故全也。言動(dòng)而民與,語而民應(yīng),求而民與也,言無一不備也。
危以動(dòng),則動(dòng)失其道,故民不與。失道者,寡助也。懼以語,則言之無序,而民不聽信,故不應(yīng)。無交而求,則無施而難望其報(bào),故民不與。
安其身而後動(dòng),易其心而後語,定其交而後求,皆立心有恒者。危以動(dòng),懼以語,無交而求,皆立心勿恒者。故兇,不與不應(yīng)是也。
雲(yún)峯胡氏曰:上傳七爻,下傳十一爻,皆象傳之文言也。學(xué)易者可觸類而通其餘矣。右第五章
子曰:乾坤,其易之門邪?乾,陽物也;坤,隂物也。隂陽合德而剛?cè)嵊畜w,以體天地之撰,以通神明之德。
乾坤即是隂陽,易卦之初只是隂陽兩畫而已,六十四卦皆由此而出,故曰易之門。隂陽合德而剛?cè)嵊畜w,正是說易之門處。蓋隂陽兩畫交而生太陽少隂少陽太隂之四象,四象交而生乾兌離震巽坎艮坤之八卦,六十四卦皆因八卦之重而成,見六十四卦皆由乾坤兩畫而出,所以為易之門也。只是上繫首意,剛?cè)嵯嗄Γ素韵啾U意,以體天地之撰,以通神明之德。又只是鼔之以雷霆,潤之以風(fēng)雨,日月運(yùn)行,一寒一暑,乾道成男,坤道成女意。
小註闔闢之說未是,蒙引有辯。
蒙引曰:內(nèi)乾坤,轉(zhuǎn)隂陽,又轉(zhuǎn)剛?cè)帷Iw稱乾坤,父母名目也。稱隂陽,通謂之辭也。稱剛?cè)幔肛援嬻w質(zhì)言也。天地之撰,撰即撰文之撰,言造作也。雷動(dòng)風(fēng)散,雨潤日烜之類,皆天地之造化也。體是體貼出來,如丹青之貌,人物山水相似。神明之德,如健順動(dòng)止之類。通即曲暢旁通之通,只是發(fā)揮具義,使通達(dá)條暢也。易惟體天地之撰,通神明之德,則下文所言許多事物,皆由此而出矣。
其稱名也,雜而不越,於稽其類,其衰世之意邪?
此條指聖人繫辭而言,不然則於稽其類,其衰世之意句難通。稱名者,所稱之名物,當(dāng)兼物事說。如乾之六爻取象曰龍,坤之卦辭取象牝馬,離之卦辭取象牝牛。他如羸豕、鼫?zhǔn)蟆㈦圄~、鴻漸、翰音、莧陸、叢棘之類,物之稱名也。如建侯、行師、涉川、攸往、婚媾、祭祀、乘馬、需泥、負(fù)乘、喪茀、乘墉、伏戎之類,事之稱名也。據(jù)六十四卦、三百八十四爻之所稱名,可謂雜出而不倫矣。然一卦有一卦之取義,一爻有一爻之取義,蓋六十四卦、三百八十四爻莫非隂陽之變。聖人繫辭皆本隂陽之變而為稱名,如乾之龍則取純陽至健之象,坤之牝馬則取純隂至順之象,離之牝牛則取中順之象,姤之羸豕則取隂進(jìn)之象。即此數(shù)端,餘可推而知也。稱名雖雜出,然皆有根據(jù)而非妄言,故雖雜出而不越乎義理。上古之時(shí),世樸民淳,不曾經(jīng)歷許多事變,無緣說得許多名物出來。及至衰世,民偽日滋,變詐日甚,許多崎嶇險(xiǎn)阻皆親身經(jīng)歷過,故盡說出在於易上,以教民之趨避。此聖人憂天下後世之心也,故曰於稽其類,其衰世之意邪。
夫易,彰往而察來,而微顯闡幽,開而當(dāng)名辨物,正言斷辭,則備矣。
隂陽消息之理,自有天地以來即有之,不是後來方纔逐旋添入。蓋是先前預(yù)定者,故曰往。易之卦爻皆所以象隂陽之變,而辭又所以闡卦爻之義以示人者,故曰彰往。
吉兇悔吝之理,本緣人事而生。人事未作之先,初無吉兇悔吝之事;及人事既作之後,吉兇悔吝始可得而見。蓋方來之事也,故曰來。聖人之作易也,八卦以定吉兇,又設(shè)卦、觀象、繫辭焉以明之,使人問焉,以言受命如嚮,無有遠(yuǎn)近幽深,遂知來物察來也。
易中所有,如建侯、行師、婚媾、祭祀、涉川、攸往之類,凡涉於民生日用所為者,皆顯也。易則推而根於理數(shù),使人依理數(shù)而行,有吉利而無兇害,是顯者有以微之也。如復(fù)之一陽來復(fù),是以出入無疾,朋來無咎。豫順以動(dòng),故利建侯行師。蒙九二以陽受隂,故納婦吉。隨上六誠意之極,可通神明。升六二以順而升,登祭於岐山之象,故王用享于岐山。需以剛遇險(xiǎn)而不遽進(jìn),以陷於險(xiǎn),故利涉大川。益中正有慶,故利有攸往。似此之類,可見人事之顯者,易有以微之也。
幽是義理只在人事之中,此理在於人事之中,百姓有終日由之而不知者,故曰:人莫不飲食也,鮮能知味也。聖人作易,則就人事之中發(fā)出以示人,使人由之以作事,是於幽者有以闡之也。
顯是人事,幽是天理。微顯是本人事於天理也,闡幽是發(fā)天理於人事也。二句交互說。蓋至微者理,至著者象,體用一原,顯微無間。微顯不外於天理,闡幽不外於人事。
凡成形於天地之間,大而君臣父子,小而事物細(xì)微,皆有箇名稱。當(dāng)名者,必使實(shí)稱其名,不虛也。子曰:君君,臣臣,父父,子子,當(dāng)名也。觚不觚,觚哉,觚哉,不當(dāng)名也。易中所稱名,自君臣父子以至事物細(xì)微,皆教人務(wù)實(shí)以當(dāng)其名。其有實(shí)不稱名而名不當(dāng)者,則不在所與。如比有君道,則教人原筮,元永貞,然後無咎。履九五傷於所恃,則曰夬履,貞厲,要使君盡君道,此當(dāng)名也。大有九二必大車以載,然後有攸往,無咎。鼎九四才不勝任,則曰鼎折足,覆公餗,其形渥,要?dú)w使臣盡臣道,此當(dāng)名也。其餘可例推矣。
辨物,是即天下之事物辨其孰是孰非,孰得孰失。蓋天下事物是非得失,一皆具於卦爻之中,聖人繫辭皆有以辨之而不差。且以乾一卦論之,如初九初陽在下,未可施用,則辨其為潛龍;九二出潛離隱,則辨其為見龍;九三過剛不中,則辨其有危道;九五剛健中正,以居尊位,則辨其為飛龍;上九過於上而不能下,則辨其為亢龍。餘可推而知也。
當(dāng)名辨物,如進(jìn)齋徐氏說,全無意味。愚說似可用,識(shí)者詳之。正言者,是非得失,皆正言之,而無所偏曲回避也。轅固責(zé)公孫弘曰:公孫子宜正學(xué)以言,無曲學(xué)以阿世。可味正言之旨。易中如否卦天地不交,則曰:否之匪人,不利君子貞。姤卦以一隂而遇五陽,則曰:勿用取女。似此之類,皆正言也。
斷辭者,於凡吉兇悔吝之理皆判斷之,不使人疑惑也。如易曰吉,曰兇,曰利,曰不利,此類明白。
其稱名也小,其取類也大,其旨遠(yuǎn),其辭文,其言曲而中,其事肆而隱。
其稱名也小,其取類也大,此因易辭中所稱有極卑鄙瑣細(xì)者,恐人忽略不以為事,故從而張大之。如牝馬、牝牛、棟橈、遺音之類,卦之稱名小也。如乘馬、需泥、喪茀之類,爻之稱名小也。中間有事名之小者,有物名之小者,稱名雖小,然皆本於隂陽之變,是其取類則大也。如牝馬則取坤之柔順,牝牛則取離之柔順,棟橈則取四陽居中過盛,如乘馬班如則取為九三所難而不得進(jìn),需泥則取去險(xiǎn)已近,其餘可以類推也。大凡義理之文難工,易之所謂旨遠(yuǎn)者,皆道德性命之理,有難於文,而聖人繫辭獨(dú)不然,故夫子因而發(fā)揚(yáng)之也。
易之所具,皆天地之理,隂陽之變,道德性命之奧,其旨可謂遠(yuǎn)矣。理遠(yuǎn)則文辭難工,而聖人所繫之辭,經(jīng)緯錯(cuò)綜,旁通曲暢,各有自然之華藻,而無或晦滯枯槁之病。是其辭則文也,委曲其言者,未必皆中於理。易中之所言,有委曲遷就而不由乎正道者矣,然於道理皆切中,未嘗有所違背焉。如睽之遇主于巷,習(xí)坎之納約自牖,可見也。
鋪張其事者,其理或因之而浮泛。如相如、班固、揚(yáng)雄作賦,上而天文,下而地理,中而人物,其事可謂肆矣。求意思之深沉,義理之平穩(wěn),則未也。易中之所敷陳,細(xì)而魚鳥之飛沉,大而龍虎之飛變,常而門庭之不出,變而明夷之南狩,其間事變莫不悉陳,其事可謂肆矣。然上則根於隂陽之變,下則酌乎人事之宜,於至顯之中而有至隱者存焉,故曰其事肆而隱。
因貳以濟(jì)民行,以明失得之報(bào)。
言易之開示於人者,如此其至,何也?蓋民方疑於吉兇之途,而未知所趨避,而民行無攸濟(jì)。聖人繫辭,則因民心之疑,而剖決其孰為吉,孰為兇,使民吉以之趨,兇以之避,而民行以濟(jì)。要之,實(shí)明失得之報(bào)以示人,使不迷於從爾。此言易之為用也。
右第六章
易之興也,其於中古乎?作易者,其有憂患乎?
上古之時(shí),世樸民淳,無有許多事變。及到中古之時(shí),世態(tài)日新,就有許多事變出來。故夫子斷以為易興於中古。易中所言,多處憂患之道,如明夷利艱貞,習(xí)坎有孚,維心亨,行有尚,困亨貞,大人吉,有言不信之類,非身經(jīng)憂患者,不能為此語。故曰:作易者,其有憂患乎?蓋指文王與紂之事也。要之,周公繫爻,亦在其中。周公遭流言而避居?xùn)|都,亦經(jīng)憂患者,聖人統(tǒng)言其父不及其子爾。
是故履,德之基也;謙,德之柄也;復(fù),德之本也;恒,德之固也;損,德之修也;益,德之裕也;困,德之辨也;井,德之地也;巽,德之制也。
此因上言作易者之經(jīng),憂患隨承言處憂患之道,蓋以是教人,非文王之處憂患皆用九德也,而其行事之脗合則有之矣。
君子進(jìn)修之功,惟禮最為切要。蓋禮有尊卑、上下、貴賤、親疎之等,其間又有許多節(jié)文度數(shù),明有塗轍可循,法則可依。據(jù)觀曲禮所記,坐立、進(jìn)退、升降之類,雖極微細(xì),亦有許多節(jié)文度數(shù)。如坐如尸,立無跛;將上堂,聲必?fù)P;將入戶,視必下。至於羮之有菜者用挾,無菜者不用挾,唯諾必慎之類,皆有箇法。學(xué)者誠由此而謹(jǐn)之,則動(dòng)靜語默,皆在規(guī)矩準(zhǔn)繩之中,放心邪氣,不得而入,天理常存,由小積之,以至於高大矣。故曰:德之基,猶牆有基而牆由之起,壇臺(tái)有基而壇臺(tái)由之起也。
子曰:不學(xué)禮,無以立。
註曰:品節(jié)詳明,而德性堅(jiān)定,故能立。又立於禮,
註曰:禮以恭敬辭遜為本,而有節(jié)文度數(shù)之詳,可以固人肌膚之會(huì),筋骸之束。學(xué)者之中,所以能卓然自立,而不為事物之所搖奪者,必於此而得之。即此可以參看履德之基。
物必有柄,方可執(zhí)持。謙乃為禮者之所當(dāng)執(zhí)持,故曰德之柄。蓋禮以恭敬辭讓為本,若不謙則不得為禮矣,故必執(zhí)謙乃成其禮。是謙為德之柄,行禮者之所當(dāng)執(zhí)持也。
善端復(fù)於內(nèi),由是擴(kuò)而充之,則如火之始燃,泉之始達(dá),可以保四海,猶木有根本而枝葉所由生也。故曰:復(fù),德之本。
善端復(fù)於內(nèi),衆(zhòng)善所由生而為德之本,然未能保其下失也。故必執(zhí)持之堅(jiān),然後善本不失而可以擴(kuò)充,故繼之以恒。恒,德之固也。
善端雖守而勿失,然未能必人欲之盡去,故繼之以損。損者,懲忿窒欲,使人欲盡去,乃君子進(jìn)修之道也,故曰德之修。
懲忿窒欲,雖所以修身,然未必善之能長益也,故繼之以益。益者,改過遷善,使善之日長也,故曰德之裕。處困能亨,始可以驗(yàn)其德之進(jìn),若困不能亨,其為德也未矣。德之進(jìn)否,於此驗(yàn)之,故曰德之辨。
改邑不改井。井,不動(dòng)之物也。地亦不動(dòng),故井為德之地。處困而亨,則物欲不能奪,如地之不動(dòng)矣,故曰德之地。
巽,入也,深入於義理也。必能入,乃能制事。於理不能深入,而能制事者寡矣,故曰德之制。
朱子小註曰:要制事,須是將心入那事裏,而去順?biāo)览恚侥苤剖拢侥苄袡?quán)。若心粗,只從事皮膚上掉過,如此行權(quán),便錯(cuò)了。巽,伏也,入也。
又曰:巽之義非順?biāo)鼙M,乃順而入之義,如此方能斷得殺。若不見得盡,如何可以行權(quán)?
九卦之序,自不可紊。執(zhí)謙行禮,則善端復(fù)而可以固守矣,故次之以復(fù)。恒又必以人欲日消,天理日長,而後德自此成,故以損、益次之。德成則內(nèi)重而見外之輕,雖處困而能亨,故次之以困。能亨則外物不能撓其志,是可與立之地也,故次之以井。可與立然後可與權(quán),故以巽終焉。
履和而至,謙尊而光,復(fù)小而辨於物,恒雜而不厭,損先難而後易,益長裕而不設(shè),困窮而通,井居其所而遷,巽稱而隱。
本義,此如書之九德。蓋書之九德,每句皆反說,此亦然。禮順人情,似非其至者,卻是至極底道理,不可以其和,遂謂其非至也。尊而光,與謙字相對,內(nèi)有自卑意。蓋謙雖自卑,然由是而光也。一念善端之復(fù),天理皎乎其昭彰,非羣邪所得混淆,故曰復(fù)。小而辨於物,言與衆(zhòng)物自有分辨也。如齊宣王見牛觳觫而不忍殺,雖人欲蔽錮,忍於興兵結(jié)怨,然此一點(diǎn)仁心,自不可掩也。
人有恒久之德,雖處橫逆之地,而所守益堅(jiān)。其所見者,仍以為是,而不自厭惡,故曰雜而不厭。不自厭惡者,不自悔也。蓋人到狼狽時(shí)節(jié),多有自怨悔之意。執(zhí)德之恒者,雖至狼狽,亦不悔也。如伯夷、叔齊求仁而得仁,又何怨?正是此意。
損者,懲忿窒欲也。克已最難,故損為先難。待久而熟,則不難矣,故後易。
益者,遷善改過也。遷善則善日長,改過則過日寡。過日寡,善日長,不待更有作為以求其長也,故曰長裕而不設(shè)。蒙引謂著力處都在損之先,難時(shí)了,似未是。蓋改過遷善,尚有事也。窮而通,是處困而亨也。文王拘於羑里而演易,孔子厄於陳蔡而絃歌是也。井居其所,是其德安定而不動(dòng)也,然其功用有以及物,故曰井居其所而遷。事物繽紛沓至於吾前,若非權(quán)衡素定者,鮮不為所動(dòng)而發(fā)露於聲色也。巽者,深入於義理,而權(quán)衡素定於胸中,故事物之來,雖繽紛沓至,而吾應(yīng)之皆潛隱不露,所謂不動(dòng)聲色而措天下於泰山之安者近之。
履以和行,謙以制禮,復(fù)以自知,恒以一德,損以遠(yuǎn)害,益以興利,困以寡怨,井以辨義,巽以行權(quán)。
此和是發(fā)而中節(jié)之和,無所乖戾之謂也。禮有尊卑、貴賤、親疎之等,節(jié)文、度數(shù)之詳,行必由禮,然後行皆中節(jié)而無所乖戾,故曰履以和行。
禮以恭敬辭讓為本,非謙則禮不行。人而能謙,則禮自我行矣。故曰謙以制禮,彷彿似禮以行之,遜以出之意。
人到復(fù)善之時(shí),皆自覺悟,蓋天理萌動(dòng)之幾也,故曰復(fù)以自知。如漢武輪臺(tái)一詔,深悟既往之非,方來之是,此自知也。一德者,始終如一,而不變其初也。損者,懲忿窒欲也。懲忿則無忘身及親之災(zāi),窒欲則無求利得害之禍,故遠(yuǎn)害。益者,遷善改過也。如是則日進(jìn)乎高明,而希賢希聖,何利如之?故曰興利。困以寡怨,困字內(nèi)含處困而亨意。處困而亨,則素患難。行乎患難,無入而不自得矣,故寡怨。
井者,居其所而不動(dòng)也,安而後能慮,故曰以辨義。權(quán)者,聖人之用,權(quán)非體道者不能用也。體道猶體仁,蓋以道為體,一身全是道也。一身全是道,則道理爛熟,橫行直撞,無不是道矣,故能行權(quán)。
巽者,順以入乎義理。義理融會(huì)於心,即體道地位,所以能行權(quán)也。
此章三陳九卦,首節(jié)言九卦之德,二節(jié)言其德之妙,三節(jié)言其用。
右第七章
易之為書也不可遠(yuǎn),為道也屢遷。變動(dòng)不居,周流六虛,上下無常,剛?cè)嵯嘁祝豢蔀榈湟ㄗ兯m。
言易之為書也不可遠(yuǎn),以其為道也屢遷。變動(dòng)不居以下至唯變所適,皆言為道屢遷之事。
變動(dòng)不居,言剛?cè)岫嬜兓療o定也。周流六虛,這六虛是統(tǒng)言六十四卦之六位。周流不是一卦,自初流至二,自二流至三,自三流至四,自五流至六,乃是就六十四卦總看。如復(fù)卦一陽在初,師卦一陽在二,謙卦一陽在三,豫卦一陽在四,比卦一陽在五,剝卦一陽在上,以至二陽三陽與一隂皆然,以是為周流也。然不必一一皆依次序,自初至上,然後為周流,散見迭出。如二三兩爻,在此卦則剛居二,柔居三,柔在上,剛在下;在他卦又柔在二,剛在三,剛又居上,柔又居下。如三四,如四五,如五六皆然,此便是周流也,故曰上下無常。
剛?cè)嵯嘁祝猩舷聼o常說。但上下無常,是就兩位上說;剛?cè)嵯嘁祝痪鸵晃簧险f。如三,一位也,既以剛居之,又以柔居之;二,一位也,既以柔居之,又以剛居之,故曰剛?cè)嵯嘁住Q詣側(cè)岫嫞瑑上嘟灰锥叶ㄒ病2豢蔀榈湟猩舷聼o常,剛?cè)嵯嘁渍f。典要,猶言定則也。上下若有常,剛?cè)崛舨幌嘁祝瑒t鐵定是一箇物,不能變化矣。惟上下無常,剛?cè)嵯嘁祝瑒t不鐵定是一箇物,故曰不可為典要。既不可為典要,則唯隨其變之所之而已。而其道則在是者,變在何卦何爻?若變?yōu)榍瑒t為乾之道;若變?yōu)槔ぃ瑒t為坤之道;變?yōu)橥停瑒t為屯之道;變?yōu)槊桑瑒t為蒙之道。若變在乾之初九,則為潛龍勿用之道;變在坤之初六,則為履霜堅(jiān)氷至之道;變?yōu)橥椭蹙牛瑒t為盤桓難進(jìn)之道。六十四卦,三百八十四爻,都是如此變,而其道因之,故曰其為道也屢遷。
易若是確定之說,則不足以應(yīng)萬事之變,而周萬民之用,猶可遠(yuǎn)也。今易不可為典要,惟變所適,為道屢遷,則足以應(yīng)萬事之變,而周萬民之用矣。其為書也,惡可遠(yuǎn)哉!
其出入以度,外內(nèi)使知懼。
此承上文為道屢遷說來,言易之為道屢遷如此。要之,無非使人出而在外也,以法度而出,而知懼於外;入而在內(nèi)也,以法度而入,而知懼於內(nèi)。蓋聖人作易,教民出入俱有箇法度,故斯民用是法度以出入也。本義謂此句未詳,疑有脫誤,今為之解,似亦通。
又明於憂患與故,無有師保,如臨父母。
此承上文出入以度二句說來。言易之為道,不但使人出入以度,知懼於內(nèi)外而已,又於兇咎悔厲皆言以示人,而又必言其所以致憂患之故。如此,則雖無有師保在前以訓(xùn)戒之,自然使人常懷兢惕,若臨之以父母矣,要不待師保也。在易中所說憂患,若兇咎悔厲之類,皆有其故。如即鹿無虞,惟入于林中,勿用取女,見金夫,不有躬等處,自可見。
初率其辭,而揆其方。既有興常,茍非其人,道不虛行。上文易之為書也不可遠(yuǎn),其為道也屢遷,連卦與辭俱在其中,此則教人沿辭以求卦爻之義,蓋示用易者簡易法也。言易之為道屢遷,不可為典要,惟變所適,茫乎無可捉摸,似不得其常理所在矣。然求之有要,辭焉而已。蓋辭者,聖人設(shè)卦觀象,繫之以明吉兇者也。用易者,當(dāng)通變極數(shù)之餘,成文定象之後,惟率卦爻之辭,而求其事理之所向,則一卦有一卦之理,一爻有一爻之理,而見其有定矣。然必有默而成之,不言而信之人,然後能因辭求理,而見於行事之間。茍非如是之人,是卦爻之理,亦不能以自行也。此與上篇末章神而明之,存乎其人;默而成之,不言而信,存乎德行同意。
右第八章
易之為書也,原始要終,以為質(zhì)也。六爻相雜,唯其時(shí)物也。
原始要終以為質(zhì),言必六爻備,然後成卦也。六爻相雜,惟其時(shí)物,言六爻之相雜,則惟各時(shí)之物爾。蓋隨其所居之位,而其義各不同,非若卦之合六爻而成體也。始指初爻,終指上爻,言初上以該六爻爾。時(shí)是六位時(shí)成之時(shí),物是乾陽物、坤隂物之物。如乾之六爻,其為龍一也,初則潛,二則見,三則惕,四則躍,五則飛,上則亢,亦各隨其時(shí)爾。漸之為鴻一也,初則干,二則磐,三則陸,四則木,五則陵,上則逵,亦各隨其時(shí)爾。六十四卦、三百八十四爻莫不皆然,其為時(shí)物可見也。
其初難知,其上易知,本末也。初辭擬之,卒成之終。
此言初上二爻。
其初難知,其上易知。以人之讀易言,各卦初爻,其義理俱難知,正以其為卦之本也。本則體質(zhì)未著,義理未彰,故難知。如草木之根初出地,未知是何草何木也。各卦之上爻,其義理則易知,正以其為各卦之末也。末則體質(zhì)已著,義理已彰,故易知。如草木已生完成,知是某草某木也。如乾坤諸卦初爻,初看時(shí)未知頭腦,未見意思,不免費(fèi)心,其難知可見。既得初九為潛龍,初六為履霜堅(jiān)氷之理,則上九之為亢龍,上六之為龍戰(zhàn)于野,不過因初九、初六而推之,特易易爾,故曰易知。初辭擬之卒,成之終。以聖人繫辭言,緣其初難知,故聖人繫初辭,亦難以商量擬議。看這爻是何意思,是何物象,當(dāng)用何辭語,非可輕易胡亂寫在冊上也。至於上爻之辭,不過因初爻之意而成,其終殆無難也。既以初九為潛龍,則上九之為亢龍,特因初而成之爾。既以初六為履霜,則上六之與龍戰(zhàn),特因初而成之爾。
若夫雜物撰德,辨是與非,則非其中爻不備。
此論卦中四爻雜物,陳事物也。如乾爻二為見龍,三為惕,四為躍,五為飛;漸爻二為磐,三為陸,四為木,五為陵。他卦皆然,其雜物也可見。
撰德,撰作其德行也,乃事物所以然之理。二為見龍,五為飛龍,其德之能及物也;三為惕若,其德之過乎剛也;上為亢龍,其德之過乎高也。三百八十四爻莫不皆然,其撰德也可見矣。
辨是與非,只在雜物撰德內(nèi)。物有是非,德亦有是非也。如初潛二見,各以其時(shí),是也;上九之亢,則非矣。坤初六,小人將為君子之害,非也;六二直方大,不習(xí)無不利,則是矣。蓋六爻之間,非是則非,非非則是,所雜之物如此,所撰之德亦是如此,無有出一箇是非之外也。非其中爻不備者,初、上二爻非不可雜物撰德,但未周備爾,必合中四爻然後周備也。
噫!亦要存亡吉兇,則居可知矣。知者觀其彖辭,則思過半矣。
此承上論六爻而言。謂一卦六爻,雜物撰德,辨是與非,既無不備,人惟據(jù)此以求其存亡吉兇之理,則居然可知矣,以其備故也。若在知者,只觀卦之彖辭,則六爻之孰為存,孰為亡,孰為吉,孰為兇,其意亦思過半矣,要不待遍求之六爻之辭也。蓋哲人即始而見終,中人就事而論事。彖辭統(tǒng)論一卦之理,雖未及於六爻,然六爻之理已具於一卦之中,要在人推之爾。故即卦可以知爻,不待遍求於六爻之內(nèi)也。
二與四同功而異位,其善不同,二多譽(yù),四多懼,近也。柔之為道,不利遠(yuǎn)者,其要無咎,其用柔中也。
此兩節(jié)論中四爻又是一意,與上雜物撰德辨是與非意不同。二與四俱隂爻,德性相似,故曰同功。二遠(yuǎn)於五,所居不同,故曰異位。惟其異位,故其善不同。在二則多聲譽(yù),在四則多危懼,是其善不同也。近也是解四之多懼,言四之多懼以其近於五之君位爾。近君則承國家之重任,一則有陵逼之嫌,一則有覆餗之患,所以多懼,所謂處乎憂患之域而行乎利害之途者也。四之多懼以其近君,則二之多譽(yù)以其遠(yuǎn)君也。然隂柔無立,依剛以立,其為道本不利於遠(yuǎn)也。而二乃大要無妄而多譽(yù)者,不但以其遠(yuǎn)也,以用柔得其中也。用柔得中則不過於柔,不失其剛,而足以自立矣。居遠(yuǎn)地而又得中,此所以多譽(yù)也。若徒居遠(yuǎn)君之地而無柔中之德,亦無沿多譽(yù)矣。
三與五同功而異位,三多兇,五多功,貴賤之等也。其柔危,其剛勝耶?
此論三、五二爻。三與五俱是陽爻,故曰同功。三居臣位而賤,五居君位而貴,故曰異位,所謂貴賤之等也。三居大臣之位,一作威福,即有兇家害國之患;一不勝任,即有覆餗形渥之憂,故多兇。五居大君之位,而受臣下之承載,凡人臣之善皆已之善,人臣之功皆已之功,故多功。其柔危,其剛勝,通言三、五雖有功兇之異,然大要以柔居之,則皆難勝任而有危;惟以剛居之,則足以勝任矣。此又不論其貴賤也。
右第九章
易之為書也,廣大悉備,有天道焉,有人道焉,有地道焉。兼三才而兩之,故六。六者非他也,三才之道也。
廣大,統(tǒng)言之也;悉備,析言之也。三畫已具三才,重之而為六畫,亦三才之道,此易書所以為廣大悉備也。言易之為書也,廣大悉備。何以見其為廣大悉備也?以八卦言之,上一畫象天,有天道焉;中一畫象人,有人道焉;下一畫象地,有地道焉。然猶未也,聖人兼此三才而皆兩其畫,於是有六畫。六者非他也,亦即三才之道也。蓋天道有隂陽,上二爻為天,則隂陽成象矣;人道有仁義,中二爻為人,則仁義成德矣;地道有剛?cè)幔露碁榈兀瑒t剛?cè)岢少|(zhì)矣。夫天下之道盡於三才,而易書有之,非廣大悉備而何?
道有變動(dòng),故曰爻;爻有等,故曰物;物相雜,故曰文;文不當(dāng),故吉兇生焉。
此條即易中所有之名物而解其義。言易中有爻,何以謂之爻?夫六爻皆三才六畫所在,道之所在也。道非確定之物,隨在而變動(dòng)。如乾之初九,龍之潛也,至二則見,三則惕,四躍五飛而上又亢矣,可見其有變動(dòng)也。惟其有變動(dòng),是故謂之爻。蓋爻者,交變之義也。易中有物,何以謂之物?六爻之位,有遠(yuǎn)近貴賤之等。如二四同功而遠(yuǎn)近異位,三五同功而貴賤不同,可見其有等也。惟其有等,是故謂之物。蓋物之不齊,物之情也。既為物,則自有等矣。易中有文,何以謂之文?是物也,一剛一柔,互相間雜。如初為剛而間以二柔,二為柔而間以三剛,四為柔而間以五剛,五為剛而間以上柔,可見其間雜也。惟其相雜,是故謂之文。必相間,然後成文。若純一其色,則不成文也。易中有吉兇,何以有吉兇?蓋剛?cè)衢g雜而成文。固有剛居剛而當(dāng)者,亦有不當(dāng)者;固有柔居柔而當(dāng)者,亦有不當(dāng)者。如屯初九,以陽為成卦之主,其文當(dāng)矣。大壯初九,剛陽處下而當(dāng)壯時(shí),則為壯于進(jìn),是不當(dāng)也。如坤六二,以柔居柔,其文當(dāng)矣。同人六二,雖中且正,然有應(yīng)於上,不能大同而繫於私,則為同人于宗,是不當(dāng)也。當(dāng)則吉,不當(dāng)則兇,是吉兇自此生也。
右第十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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